高音喇叭下的等待
师范毕业后,我被分配在高邮县郭集公社德华小学仼教。随后,在公社教师大会上,公社文教助理口头任命我担任这所小学的负责人。
德华小学规模小,师生不足百人,校舍条件简陋,土墙瓦顶,无其他教学设施。一个土质的小操场,农忙时还要让给农民晒稻麦。
为活跃校园气氛,我策划了一次校运会。设计了跳绳、拔河、100米短跑和用学生自带的矮长櫈作“跨栏”60米障碍跑等四个项目。
那天,我从大队部借来了数面红旗,竖立在操场的四周,为运动会造势。听说大队小学开运动会,大队长、民兵营长、妇女主任来了,运动员的家长来了,学校附近的老人小孩也都赶来凑热闹。
隆重的入场式开始了,服装不一运动员队伍雄纠纠气昂昂地高呯着 “提高警惕,保卫祖国”、“发展体育运动,增强人民体质”口号,环绕操场一周。随后,大队支书还特地作了热情而简短的讲话。
比赛有趣、激烈。跳绳时孩子们你不我,我不让你,比谁跳的个数多。“跨栏”是用学生自带的长櫈替代的,个子矮的孩子就吃亏了,四道“跨栏”几乎道道被绊倒,但他们爬起来继续往前冲。拔河比赛特别闹腾,“加油!加油!”的呐喊声,响彻操场上空。孩子们脸涨得通红,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地拉着绳子,围观的家长们也没闭着,看到自己孩子这一队力单势薄,便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帮忙拉。那场景就像举行的是大队全运会。这场比赛,可能运动器材不标准,可能裁判老师评分不规范,但师生们和围观的乡邻们都开心极了。
比赛结束后,人们悄然散去,但大队支书没有走。他走到我身边,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:“不错,不错,很成功!”二十出头的我,受到大队支书的夸奖,心里暖暖的。从支书的口中我得知,这是学校开办以来第一次举行的校运会,紧接着支书交给我一个重任:写一篇报道稿寄到高邮人民广播站去。
当晩,我点亮煤油灯,拿出纸和笔,可脑子里一片空白,无从下手:我从来没有写过报道稿呀!带着莫名的烦躁,我走出宿舍,徘徊在乡间小道上。那天明月高悬,闪烁的星星仿佛在不停地对我说:“小伙子,慢慢想,你会成功的。”
星星的“开导”让我又静下心来。我一面回顾校运会上一个个激情的镜头,梳理下笔的素材,一面回忆在师范上学时老师讲的“新闻消息”的“五个w”……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,一篇“新闻消息”稿《闹腾的校运会》终于“出炉”了。
没有方格稿纸,我就从作文本撕下两页,用工工整整的钢板字将文稿重腾了一遍。为防有差错,我又用泰州普通话高声朗读了一遍。夜深了,我躺在床上,却毫无睡意。“万事开头难”,此刻我才深刻体会到这5个字的真正含义。
次日,天刚蒙蒙亮,我就起床了。学校离公社所在地的邮电所8里路,为赶时间,我一路小跑。巧的是,正赶上邮递员忙着打包信件。稿子总算寄出去了,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。看到时间还早,我就逛进镇上的豆浆油条吃食店,饱餐了一顿。
可是,稿子能不能釆用呢?我一点底气也没有。
离学校两里路的路口,竖着一个大队的高音喇叭,专门用于播放县电台节目和播送通知,有时也播放一些革命歌曲和电影插曲,如果正常播放的歌曲突然停止,那肯定是要播通知了。先是两声“呼呼”吹气,接着是几声“喂喂,喂喂”,然后才是正式通知:“广大社员注意了,广大社员注意了……”每到逢晩上6∶00,高音喇叭会准时转播高邮人民广播站播出的“高邮新闻”。
从报道稿寄出去的第二天起,我毎晩都站在高音喇叭下,等待收听“高邮新闻”。可一连听了3天,都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字句。寂寞的等待,使我心情变得复杂起来:电台为什么不用我的稿子?一定是太差了吧!难不成是邮递员我的稿子弄丢了?……我有点灰心了。
第四天下午,天空不作美,下起了雨。去不去听呢?我犹豫不决。万一播了,出我的稿子呢,听不到岂不惋惜?我鼓起勇气,决定再坚持最后一天。冬雨难停,天又黑得早,我5:30就从学校出发了。打着伞,穿着高帮套鞋,踏着土路的泥泞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直立的高音喇叭。可还未到达,就听到了“本次新闻播送完了”的声音……希望又成了泡影,我垂头丧气,都怪是老天不给力,短短的2里路,让我走了40分钟。
次日下午放学后,我正点上柴油炉子烧晚饭,大队支书来到我的宿舍。我的宿舍不到六平方,只能放一张1米2的床,一张备课和吃饭兼用的小课桌,一张小方櫈。
“不要烧晚饭了,今天我陪老师喝点酒,庆贺一下。” 大队支书大声说。说着就把两瓶二两五的乙种白酒和一包五香花生米、一包猪头肉放在小课桌上。
“今天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儿,又是酒又是肉的?”
“把它关掉,哥俩先喝酒,慢慢听我道来。” 他指着柴油炉子兴奋地说。
大队支书姓杨,比我大九岁,读过私塾,当过代课教师,说话有点文皱皱的。恭敬不如从命,没有酒杯,哥俩剥开酒瓶的封口,对“吹”起来。杨支书告诉我,昨天下午去公社开会,回来的路上听到公社广播站高音喇叭播放了我写的稿件。
我喜岀望外,但还是拼命抑制内心的激动,平静地说:“这有什么值得庆贺的?” “当然值得庆贺,” 杨支书举起小酒瓶说,“这是县广播站第一次播出我们大队的消息呀!”因为高兴,不经意,我竟把一瓶酒喝完了,走路时也歪歪扭扭的。
许多年过去了,可那次校运会、杨支书的鼓励和那瓶“对吹”的小酒,特别是那段“高音喇叭下等待”,还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,仿佛就发生在昨天。我的通讯员之路,也就是从那时开始。漫漫数十年,我孜孜以求,为教育事业鼓与呼。现在人老了,那股“爮格子”热情的犹在。
作者:鲁茂冬
编辑:汤晨洁
责编:赵倩倩
审核:吴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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