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主播悦读•美文里的泰州】里下河的梅雨

作家    ▏罗有高

罗有高，兴化人，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、泰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，作品散见《文艺报》《新华日报》《新民晚报》《经典美文》等，多篇作品在全国和省市文学大赛中获奖。已出版散文集《飘在水上的花》。

主播    ▏秦湦

秦湦，FM103.7泰州新闻综合广播主播，主要节目《金色童年》、《生活大揭秘》。个人标签：淡泊以明志，宁静以致远。

主播    ▏荐读

里下河的梅雨

作者：罗有高 ▏朗诵者：秦湦

里下河，不是一条河，而是指江淮之间一个很低洼、状如锅底的碟形地区，湖荡相连，水网稠密，属于长江三角洲，沿海江滩湖洼平原的一部分。

平原中央的兴化垛田，是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。举世无双，独特的农田地貌，一垛又一垛，很不规则地飘逸在水上，在蒙蒙的烟雨中，浮萍一般的迷人。物产丰饶，一派“鱼米之乡”景象。

这是一个水做的地方。不仅土膏沃饶，风俗淳秀，而且水网密布、河流纵横，雨水更是充沛，还很特别，很神奇，烟雨江南，一派好风光。

江南的雨季，似乎很特别，每年六、七月间梅子黄熟的季节，雨，便开始在天地间拉扯着，落落停停，绵绵长长，四下里尽是淋漓的雨意，阴沉又细腻，如低吟，似浅唱，平添几分女儿般的通透风骨，那样的雅致，那么的浪漫，总是能荡涤出几许滋味。故《初学记》引南朝梁元帝《纂要》：“梅熟而雨曰梅雨”。

“入梅”的时日在芒种后，新秧初栽，这时的雨，缠缠绵绵，丝丝涟涟，可谓滋润美艳之至了，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，似极壮健的处子的眼泪。倘若这个时候，恋起乡愁的低语啁啾，那就倾听梅雨的文字吧。

“行得春风，必有夏雨”。雨，该为老屋而生的吧。你还可以虔诚地蹲在古旧的门槛上，面对这一窗如此温柔、那般婉约，飘忽的雨丝，当然会慨叹世俗的浮华，世事的沧桑。斗转星移，白驹过隙，湿润润的时间都去哪了，又去了多远？

你，可以坐在梅雨的船舷旁，用梅雨沏一杯青涩的清茶，轻轻地呷上一口，那绿意暗涌的清香，可体味到怡情的至美意境。你，该是与《茉莉花》的旋律相契的，或者说同那《杨柳青》的曲调交融，若，再哼段“茅山号子”“拔根芦柴花”，读上几行“撑着油纸伞，独自彷徨在悠长，悠长又寂寥的雨巷”的文字，吟咏一句“润物细无声”的诗笺，想必心情飞扬，又顿生禅意，思绪一定飞得很远，很远。你，坐对空蒙的天地，在滴滴答答雨的生息中，且将心事悉数隐藏，任心性飞舞，渐行渐远独享，自然一片安宁。

好多情的梅雨哟！

“梅实迎时雨，苍茫值晚春。”梅雨并非总温柔，脾气有点古怪,性情摇摆不定，难以捕捉。或许，里下河的人们见惯了或甜或苦的梅雨时光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学会了接受和适应，接受生活和自然的不如意，适应季节和流年的辗转，相信人生无常，天亦无理，宠辱且不惊，随缘而安逸。

你看：里下河本来就水色重，总是带着潮湿的味道，霖雨连旬，几经忧郁婉约的梅雨没日没夜的浸润，愈发濡湿溟溟了。苔痕上阶绿，湿气入屋青。不知什么时候，一缀缀、一团团，细茸茸的雾状的白毛，悄悄拱上了墙角、桌脚，鞋帮上也是；不经意间，椽子和碗橱也缀上了铜钱斑，星星点点；柜内衣物上也盛开了点点“梅花”，散发着阵阵霉味。百物霉腐，梅雨啊，霉雨！

想起1991年的“霉雨”时节，“雨打黄梅头，四十五日无日头”，低沉而浓重的乌云，挟持着神经般的发霉的雨，执拗地在里下河上空盘桓，应如宋朝兴化范县令所记：“淫雨霏霏，连月不开，阴风怒号，浊浪排空”。“阵头黄梅”更是肆虐，毫不羞涩的“霉雨”，唰唰地从千里之上飞泻而下，里下河汆汤成了一片泽国。特大洪灾涝害，哇噻！敲锣声、嘶叫声、狗吠声混杂在雨声里，圩破了，桥垮了，屋坍了......黑质而白章的水蛇,盘绕在树桠上，杜鹃啼血，满目萧然。龙王爷和白娘子在斗法？身心疲惫的农夫，心被揪紧了，在水汪汪的田埂上，仰天长号，嗟夫！

雨点稠密，一圈比一圈饱满，女人呆滞地望着墙角寂寞的栀子花，乳白的朵儿涨得饱嘟嘟的，叶脉萎黄，花落知多少？未干的衣裳挂满了堂屋，氤氲的烦躁也挂满了心头；不再硬朗的老人，佝偻着身子，蹲到冒着水花的冷飕飕的门槛边，无奈地摸出烟袋，磕磕地敲落着一锅烟丝，焦虑着，叹息着，“小暑一声雷，黄梅倒转来”，又叹起1954年“暴力梅”，啧啧着嘴，欲语还休，巴望着雨止天晴……

好烦人的梅雨呵！

小暑后的第一个未日，老婆婆还在唠嗑着山海经，闲呱着天涯海角，里下河的梅雨，溢过季节的堤坝，匆匆“出梅”了。

娇莺“恰恰”啼，知了叫翻了天，女人们抢着太阳，抱出久不见日头的衣服、被褥，天井里顿时花花绿绿一大片，像节日欢迎的彩旗。青石板上一蹦三跳的孩子们，早就被“霉雨”锁得不耐烦了，急切地套上短裤，光了脚丫，赶到秧田排水处，支好“踢罾子”网兜，不一会儿，劈劈扑扑，鲫鱼、黑鱼、鲤鱼、鳅鱼……在竹篓里活蹦乱跳了。

天，晴朗了！阳光，热气，蒸掉了大人们眉宇间的忧郁，将满面的晦尘一扫个清新。厚实的乡民充满了感动，把伤心的事情，写在遗忘的瞬间，心中有所期盼，眼里并有阳光，霎时，似乎读懂生活了的意义。和着秧苗拔节的节拍，闻着稻花飘忽的香味，与往事静坐，漫看云舒云卷，倾听云朵对树叶说些什么，纯朴善良、生机蓬勃的心，扑愣愣地抛上了明朗的天空。

哦，里下河的梅雨，让人欢喜让人愁。

编辑：王秋悦

责编：杨帆

审核：吴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