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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播悦读•美文里的泰州|刘仁前:年的滋味

来源: 编辑:李子韵 2025-02-06 10:32:53 查看数:0

朗读:曹国梁

曹国梁,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,现为泰州新闻综合广播主持人。

人生格言:当你的心中充盈着善意,美和爱会从眼睛、笔端、声音里洋溢出来。

年的滋味

作者:刘仁前

爆竹声中一岁除,春风送暖入屠苏。千门万户曈曈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。

王安石的这首《元日》,可谓妇孺皆知,够得上当下所谓“现象级传播”。年,在国人心中之重要,不言而喻。过年,这一特有的传统习俗,祖祖辈辈,年复一年,延续了几千年的时光。那则关于“年”的传说,亦随之流传了几千年。

说不清从何时起,过年渐渐远离了那则传说。贴春联,再也不为躲避那怪兽的袭击矣。年,在人们心目中成了一种新的期盼、新的希冀。于是乎,年,在民间,在普通农家那里,变得多彩而多姿,生动极了。

劳作了一年的庄户人,该高高兴兴、轻轻松松过个年,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。其实,说到过年,顶开心的,还是孩子们。对于孩子们来说,过年则意味着有新衣服穿,有好东西吃,还有好玩的、好看的,怎么能不开心呢!当然,我说的不是当下,而是几十年前,我儿时的情形。

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年的滋味是香甜的。这份香甜首先来自大年初一早上的糖团。

大年三十晚上,一家人欢天喜地吃好年夜饭之后,便会在堂屋的电灯下,围坐在大桌旁,各自动手,包糖团。

包糖团,有一项重要的工作:和米粉。这项工作,多半由母亲来做。

米粉,由饭米和糯米混合而成。和米粉时,得考虑其黏稠度。和的过程中,加水是颇见技术含量的环节。说得玄一些,和米粉者,必须掌握米粉的性子,要知其根底。而不是仅靠现场观看,瓷盆里的米团是烂了,还是硬着。好的米团,其软硬度、黏稠度,都要达到最佳点。

等到母亲把和好的米团端到堂屋大桌子上时,我和妹妹们便新奇地围拢在一起,争着抢着参与到包糖团的行列之中。

此时,父亲已拿出糖罐、芝麻罐,准备做包糖团所需的馅儿。糖团的馅儿,在我们家有两种:一种是红糖馅儿,另一种芝麻红糖馅儿。将芝麻捣烂成粉末状,与红糖混在一起,便可制成芝麻红糖馅儿。这芝麻红糖馅儿,比起红糖馅儿,更多一层芝麻香。

一盏灯照着,一家人团团地围着,开心地说笑着,并不影响手里包糖团的活儿。这便是一年中最快活的时光。

包着包着,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,沸沸扬扬,飘飘洒洒。用不了多一会儿,白了天,白了地,白了树杈,白了村庄。父亲朝门外望了望,说,这是瑞雪,好着呢!瑞雪兆丰年。庄户人,能盼上一个好年景,比什么都重要。

年的香甜,还来自花生、糖果、葵花籽之类的吃食。这些被大人们称之为零食的东西,平时很难见到。过年就有个好处,这些香甜之物,从别人家也可获得,真是开心。

现如今,拜年似乎只在央视春晚上火着,民间几乎早就忘了。然,拜年的习俗,至今都深刻在我的脑海里。

那时的大年初一,村庄上最先热闹起来的是孩子们。走东家,跑西家,满村子都是拜年的孩子。往人家门口一站,说上几句“恭喜发财”“心想事成”之类的吉祥话,便可以得到一份花生、葵花籽、糖果之类的吃食,有时还能得到一个红包。现在,每逢节庆,红包在手机里飞着,抢得很是热闹。可在我看来,这手机红包,抢得再热闹,也不及一个红包实实在在拿在手里有质感。只不过,那时的红包内装的钞票算不得多,少的几毛,多的几块不等。

几个孩子一同站在别人家门口,主家一一都给了红包,看似随意,其实主家早就备好了,哪一份给哪家孩子,主家心里有数着呢。小小的红包,给的是孩子,看的可是大人的面子。孩子们拜年,每每拜了几家之后,便要回家一趟,将拜得的花生、糖果之类存放到家里,将负重的口袋卸空,以利再拜。

更为要紧的是,将拜来的红包交给大人。谁家包的,谁家没包,均须向家长一一说清爽。等到人家孩子来拜年时,家长是包红包,还是不包红包,包多还是包少,心中就有数了。即便是别人家中没有小孩子,那也得记个人情。

正因为年的香甜,开心、快乐便由之滋生而出。过年时节的孩子们,哪个心里不是美滋滋的,乐开了花。

前文未详细交代,我母亲在和米粉的当口,我和父亲在忙着敬神放鞭炮,我的三个妹妹则在挑选大年初一早晨扎辫子用的头绳儿。

鞭炮,有千响长鞭,有直蹿天空的“钻天猴”。长鞭点燃之后,噼里啪啦地在地上响好长一阵子呢,可过瘾啦!真正过瘾的,还是手持“钻天猴”,一种大炮仗,一阵“嗤嗤嗤”的细声之后,猛地一声巨响——

“嘭——”炮仗从手中蹿出去了。未及定神,又来一声巨响:“啪——”

说实在的,放这种鞭炮,大人一般是不让小孩子放的。有危险。因此,父亲在放鞭炮前都会友情提醒:放炮仗啦——听响啦!

后来有了一种连响炮,50响,100响,随你挑。点燃一次,便可轻松听响,观看天空的五颜六色,璀璨绚烂。正在比各自头绳颜色谁好看一些的妹妹们,此时也会跑到院子里,仰头望着蹿向天空的炮仗,高兴得手舞足蹈,放声大叫:过年啦——过年啦——

现在想来,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岁月,年的香甜中是蕴藏着些许苦涩的。只是大人们把苦涩留给了自己,把香甜留给了孩子们。就譬如,我们家包糖团所需的米粉,母亲年前就得精心准备。那时,吃一顿白米饭都是难得的,常见的是一大半粯子和少量白米混在一起煮。因此,白米需要母亲从日常中慢慢省下来。实在有难处,母亲只好到邻村的外婆家去“借”。

说是“借”,从未见母亲还过。“借”是外婆的一种策略。外婆生有五子四女,可谓是子孙满堂。可要是大家伙儿都到外婆门上,外婆把积攒下来的米、面散光,也填不满大家伙儿的肚皮。

外婆肯“借”给母亲,也是有其缘由的。母亲对外婆的孝心由来已久。平时,只要拄着拐杖、挎着小米箩的外婆登门,母亲总会从家里米缸里、面罐子里搲些米面,还要再拿上几只鸡蛋之类,让外婆带走。有时还会塞给外婆几块钱,让她老人家手头活络一些。这样一来,身为外婆最小的“小九子”,便成了外婆最喜欢的一个。

母亲为让一家子大年初一早晨能吃上一顿糖团,所做的这些,是我和妹妹们大年初一早晨吃着甜甜糯糯的糖团时,想不到的。

再譬如,我和三个妹妹过年穿的新衣裳。在母亲眼里,姑娘家,还是打扮得花蝴蝶似的好看、讨喜。所以,每到过年,哪怕父母亲手头再紧,也要给三个妹妹买件新衣裳。当然也少不了我的。虽说不一定一身全新,但身上的新鲜气候总是有的。

而母亲也好,父亲也罢,则不可能每年都添置新衣的,在我印象里,他们一件新衣裳要过好几个年的。正月里,走亲访友穿上几天,年一过,又洗洗干净,折叠进了箱子。

那时节,日子过得还是艰难了些。

几十年过去,再说这些,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矣。如今的年是什么滋味?一下子还真说不上来了。前几日,放了寒假的两个孙辈,摆出他们随父母去超市采购回来的一大堆食物,开心地吃吃喝喝,对我道:爹爹,我们过年啰!

是啊,现在哪一天不像是在过年呢?怎么就没了儿时年的滋味呢?


刘仁前,笔名刘香河、瓜棚主人,江苏兴化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北美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荣誉会员,泰州学院客座教授。文学创作一级。曾任泰州市文联党组书记、主席,泰州市文联二级巡视员,现为泰州市文联、作协名誉主席。迄今为止,在《人民文学》《中国作家》《大家》《天涯》《钟山》《黄河》《西部》《雨花》《山东文学》《安徽文学》《朔方》《湖南文学》《长江丛刊》等发表作品400余万字。曾获全国青年文学奖、施耐庵文学奖、汪曾祺文学奖、中国当代小说奖、紫金山文学奖等。著有长篇小说《香河三部曲》,小说集《谎媒》《香河纪事》《香河四重奏》,散文集《楚水风物》《生命的年轮》《五湖八荡》等多部,主编《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丛书》多卷。长篇小说《香河》被誉为里下河版的《边城》,2017年6月被改编成同名电影搬上荧幕,获得多个国际奖项。2021年9月,《香河》英文版面世。2023年9月,《香河三部曲》英文版、中文繁体版面世。


编辑:李子韵

责编:岑丹

审核:戈俊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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